作者小学毕业照

女人一生都希望自己美丽。美丽不仅仅需要拥有不错的外表，还必须有善良、自信、勇气、智慧、担当、坚强、达观等优秀品质夯实基础，否则再美的女人，都只能是刹那芳华。

??????????????——题记

01

昨天，四十八年前从铜仁三中高中毕业后，一直未曾参加同学聚会的男同学唐回铜仁寻觅青春足迹，他毕业后与贾又在一个知青点三年，学友加农友，二人感情笃深。贾后来做了教授，昨天下午贾教授专门设宴为唐接风，邀请本市同学聚聚。我恰好回到铜仁，也沾了光。

二十多个大爷大妈齐聚一堂，追忆同窗友情，甚是欢喜，我却有几丝感伤。

老啦！老啦！还没好好年轻，怎么就老啦？唐同学才六十六岁，竟然白发白须白眉毛，全然一副老头相。我们这一代人已经被岁月赶到了时代舞台的角落，如果自甘老朽，很快被历史抛弃。

我感慨岁月是把杀猪刀，把当年的白胖小哥变成了白胡子爷爷。

旁边一位不认识的光头小老汉突然对我笑着说：“你也变了，一点不像小时候。小时候，多好看！”??我愕然。

“小时候？小时候你怎么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呀。”?

“我大你几岁，是你同学银花的老公。那年我当兵转业到地质队，你才十几岁，好漂亮！”??

“呵呵！我漂亮么？”

他点点头，又仔细打量我几眼，晃着脑袋说：“不像了，一点不像，那时多好看。”??

我心一沉，这不分明说我现在不好看吗？大受打击！然打击之余，却又有几分兴奋，他让我进一步确认：少女时代的我，在很多人心目中曾经是美丽的，而且“多么美丽”。哈哈！

突然想起，七年前的一天，我独自回地质队老基地枫木坪村怀旧，下午等车回城，遇到当年离地质队最近的大湾生产队的一位村民。他六十多岁，穿一件浅灰暗格西装，还系着领带，蛮时尚。他端详我半天后，迟疑着问：

“你是那个什么芬吗？你妈是缝纫社的壮孃？”

“对呀！对呀！我家就在这马路边住十多年，很怀念，来看看。你认识我？”

“小时候你最好看了，你妈最善良，给我们做服装，我们穷，拖欠工钱两三年，你妈从不催。”

呵呵！看来小时候的我，千真万确是美女喽。

然而当年的我，却浑然不知自己悄悄美丽着。叔叔阿姨们总是夸大我一岁的谢某某和张某某，说这两个姑娘特别有人才，只是偶尔说我也长得好看。

那时候地质队的人通常把外形好的称为有人才，或人才好。我一直以为少年美女，非谢张莫属，绝没我的份。

我的父母从不夸自己的孩子如何漂亮如何聪明，母亲的口头禅是：“自家夸，烂泥巴；人家夸，一枝花。”???

反正爸妈从没夸我漂亮，也没说我聪明。我妈还老说我单眼皮，龅牙齿，同学又叫我长颈鹿，说我的颈子太长。嗨！打击得我把自己当成了丑小鸭，偷偷的痛苦着，自卑着。

作者初中毕业照

02

然而有一年，我终于被反复定义为“好看”。嘻嘻！这得感恩我小学六年级时医院。

神经！你还感恩生病住院？哦，不是感恩生病住院，而是感恩住院时遇到了贵人，她慧眼识珠！

非常清晰地记得67年5月5号下午，我因多日高烧不退，呼吸困难，浑身无力，被爸爸医院，拍片确诊双肺结核性胸膜炎，胸腔积水严重，须住院两个月。

医生先安排我住小儿科，床位紧张，又转到内二科。帮我办完手续，爸爸就回四十里外的地质队上班了。

十二岁的我第一次住院，独自承受多次抽取胸腔积液的恐惧和痛苦，独自洗衣，独自打理一切，心中忐忑，却故作坚强，受到管床的年轻医生冯正忠和主治医生贾大夫多次表扬。

一天早晨醒来，听同病房的刘阿姨正对钱阿姨低声说：

“那个小姑娘有点漂亮哦，好聪明，好懂事，才十二岁，一个人住院，天天抱着书读。我好喜欢。?”?

天呐！?把我乐坏了！人家刘阿姨是铜仁市邮电局的职工，她爱人还是邮电局局长，城里大干部的太太都夸我漂亮和聪明了！耶！高兴得我差点蹦下床。

地质队虽然也是好单位，但长期在山沟沟里钻，职工们穿着朴素，家属大多来自农村，被组织起来种菜，挣不了几个钱，也没时间好好打扮，大多显得土里土气；爹妈不富裕，不洋气，地质队孩子的穿戴，只比农村的好一点，比城里的差一大截。

城里人瞧不起地质队的，说农不农，工不工，意思是既不像农民，又不像工人。一句话：“不洋气。”??

洋气的，是城里的干部，城里的女职工，城里的孩子。洋气，才够格称漂亮。

我妈是裁缝，每年给我做几件花衣服，还做了两条三角裙，我穿得不大土气。

来城里住院，带的又都是好衣服。身材瘦高，五官还算清秀，所以被赞美。

刘阿姨患严重糖尿病，长期住院。她齐耳短发，面色苍白，十分瘦削，额上有浅浅的皱纹。应该才三十出头，却憔悴如四十岁的妇人。

她有两个女儿，小我二三岁，医院看妈妈，妈妈总把我立为榜样，夸我如何如何懂事。

隔壁病房有个农村男孩，光着脚丫打柴，被人家砍过的竹桩刺穿脚底，没及时上药，感染后患了病毒性脑炎，每天痛得大呼小叫。

他们家特别穷，买不起菜，母子俩天天吃盐巴辣椒面。刘姨和钱姨时常把菜分给他们。

我心疼那个男孩，也常说自己的菜打多了，端一些给他。其实我正长身体，很能吃，住院吃激素后，更能吃。

刘姨懂，总是说：“你是小孩，又病着，不能挨饿，我们帮他就行。”

钱姨是农场会计，甲亢病，眼球突得很厉害，脾性有些急躁。她的弟弟叫钱定北，恰好在地质队当工人，很帅气，我认识。她也很善待我。

作者高中毕业照

03

病房里还有一位谢桥镇的女孩，离医院几里路。她刚十七岁，穿着一身蓝布衣服，脸微胖，却蜡黄，每日躺在病床，永远来着月经，鲜红的草纸不多久就堆了一便盆。

有时她的家人出去办事，我就主动帮她倒掉，她总是不好意思地说：“妹！莫！好脏。”每见此，刘姨就对我翘大拇指。

她爸妈说她的病叫胡豆黄，是吃新鲜胡豆引起的。唉！她的脸色真的像干胡豆和草纸一样黄，挺吓人。

她不疼不痒，不哼不叫，但是月经永远不干净，在家里已经流了半个月，医院后，也没止住。浑身没劲，连梳头的力气都没有。

一头黢黑浓密的长发，油腻地披在肩上，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父母说她去年就放了人家，有了对象，要是病好了，明年就结婚。农村姑娘，十八九嫁人很平常。

她的对象有一次来看她，十七八的模样，很腼腆，站在床边，不说话，她有气无力地笑笑，也没说话。

我兴致很浓地仔细观察，好奇怪呀！他们怎么不像电影里谈恋爱的人，两眼放光，面颊绯红呢？一个默默地躺着，一个静静地站着。这叫谈恋爱吗？

三天后的一个中午，她死在了病房。整个抢救过程，我亲眼目睹，甚至还凑到她面前观看。当医生放弃抢救，叫赶快换衣服时，她的爸妈和对象一起放声大哭，接着护士将她盖上床单，推走了。我傻愣愣地问：“推到哪里去？转病房？”

刘姨抹着泪，低声说“停尸房，死啦！”

啊！死了？！我惊惧得合不拢嘴。17岁，怎么会死啦？！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死亡，幼小的心灵被深深震撼。

后来知道这病是胡豆过敏引起的溶血性贫血，常常有家族遗传性，这类过敏体质的人不仅不能吃胡豆，甚至当胡豆丰收的季节，也必须避开。好长时间，我见胡豆就色变，甚至一听到“胡豆”两字，脊背都发凉。

那天下午，刘姨叫我同她一道回家吃饭住宿，钱姨上星期出院了，刘姨担心我一人害怕。

铜医院很近，十分钟路程，她家是单位分配的木板房，就在邮局旁，过去她也常回家住。

局长叔叔与我同姓，姓陈，一个很谦和的人，黑瘦脸，黑胡须，他听刘姨说到女孩的死，连声叹息：“可惜！可惜！”

叔叔很慈爱地摸摸我的头，不断给我夹菜，夸奖我漂亮自强，又肯助人。说他们一家就喜欢这样的孩子，嘱咐我以后来城里复查病，就住他们家，别住旅店，太花钱。

之后，我果真住过他们家两次，陈叔刘姨每次都把我当亲闺女照顾，一点没嫌弃。

很有意思的是四年后，我到铜仁三中读高中，混得风生水起时，有一天居然碰到了刘阿姨和她的两个女儿，她们在我们学校的初中部。至今我还记得一个叫陈什么黔，一个叫陈什么曦，还记得她们都是小瓜子脸，有些瘦，扎着双辫，穿着洋气。

两个小学妹向妈妈夸我如何如何有名气，是全校的好榜样。刘姨高兴得呵呵大笑，拍着我的肩，大声说：“好样的！越长越好看了！我没看错人，在医院就觉得你一定有出息！”

“谢谢刘阿姨！”?我低头鞠躬，突然眼湿。

十二岁的患病少女，辍学，孤独地住院，有幸遇到这位城里的忘年交病友，被这位干部太太关心着，宠溺着，被她多次夸奖漂亮、聪明。于我，是多么大的光荣啊！

感恩刘姨让我更加自信，从那以后，我不再把自己当做丑小鸭，当然也不敢妄自尊大，拔高到美女队伍中。

刘姨的表扬，是我儿时最珍贵的礼物，她让一个山沟里的傻丫头，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是可爱的，值得别人爱。而被爱，被珍惜，让我真正的美丽起来。

慈祥的刘姨也是美丽的，她是向人间播撒善意的天使，天使怎么能不美呢？

作者大学毕业照

04

少儿时期，常有叔叔阿姨夸我聪明伶俐，口才好，因为我爱读小说，比大多数孩子能多说几个成语。长大后，我自我定位为“相貌中等的有志女性。”

但找对象时，却硬是不喜欢相貌平平者，对土里土气的尤为不屑，最终选择了才貌突出却戴着一顶劳改释放犯帽子的他做丈夫（后来平反纠正了）。

同大城市长大，受过极好教育的他相比，我大专文化，显得十分浅薄；与儒雅英俊，皮肤白皙的他相比，我没被映衬为丑妇，已然万幸。很多人当面夸他才貌双全，背地里说我配不上他。我感觉自己似乎成了陪衬人，他越光芒万丈，我越黯淡无光。小时候被刘阿姨点燃的容貌自信，一下子被摧毁殆尽。

好像他也不希望我美丽，十多年做夫妻，只为我买过一件减价的二十八元的夹衣，也特别反对我自己买衣服。

有一年元旦，我买了一件30元的绿色羊毛开衫，12月份，同事从外地买回一件米黄毛呢西装，不大合身，推荐给我，我试穿，如量身定做，没犹豫就买了，提回家被他唠叨无数次，说我一年买两件衣服。

如今想来，他真是阴暗自私，反对老婆打扮，却每天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每次出门必在镜子前站半天，左照右照，前照后照，上照下照。

唉！当年我太傻，挣的工资不比他少，凭啥那么省吃省穿？还承担大部分家务。人家的老公给老婆买一二百元的真丝衬衫，我给自己买件六十八元的呢外套，你还啰唆几万年，什么男人！

如今好多鸡汤文字教导女子要找“爱你如初，疼你入骨”的男人，我想大多女子恐怕没这福分。但为你用钱的态度和尺度，很能反映他对你情感的深度。吝啬的配偶，关键时候一定不会疼你入骨。

女人，一定得适当爱自己，别傻傻的只为对方付出。

图片来自网络

05

我三十岁那年，与前夫应聘到外地某大型集团公司，我在公司第一中学教书。他在一个主体工厂从事技术和管理工作。

一中是一所优质初级中学，一百多教职员工，不乏美女俊男，我自觉长相平平。加之前夫在这四万多员工的大型央企里，依然才学超群，相貌出众，风流倜傥，吸引了不少女人火辣辣的目光。与他相比，我才貌平凡。

好在第二年，我被推举参加教育处组织的集团公司八所中学的课堂教学比赛，幸运地荣获语文组第一名，顿时声名鹊起。

接着所教班级期末考试成绩，又排在整个集团公司同年级几十个班级的第一名。我一下子成了所谓名师，深受学生和家长爱戴，不管走到集团公司哪里，都有家长热情招呼。

事业上的成功，巩固了我在家庭中的地位。人们都恭维才子的夫人也有几分才气，还般配。我俩成了许多年轻知识分子膜拜的夫妻。

我三十四岁那年，前夫辞职，跃入商海,去了海口。为了快速积攒十万元，让他靠利息生存，回家专事写作，圆成名成家的梦，我只身带着三岁的儿子，半年后也跃入商海，开始了亦教亦商的生活。

每日忙得如陀螺，一放学，我就牵着儿子到处推销小食品，搞得蓬头垢面，疲惫不堪。

前夫有次突然回家，看到我那副模样，直接说：“你整天与小商小贩打交道，变成啥样了！哪点还像个知识妇女？”?那几年，我差点没沦落为丑女。

有一位小我四岁，长相有些粗糙，说话粗声大气的女教师，与我走得比较近，她经常说“我俩差不多，都不能靠脸蛋吃饭。”??我便愈加确认自己的外貌大抵连中等都不及了。

幸亏几位大我很多的同事说：“你咋个和她一个样？你比她漂亮多了！你和冯某某差不多，属于中上等。”??

冯某某五官清秀，虽不算多漂亮，但身材极好，气质出众。于是我对自己的形象有了点信心。

接着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彻底明白，我也可以美丽。

三十八岁时，我已兼职做了四年小批发，手头有了一万多元积蓄。丈夫辞职下海几年，带回五万元后，依然去深圳打工，他信誓旦旦地说：“我要挣到十万元，让你们母子俩过上好生活”。

瞬间我觉得自己成了富婆，那一两年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很有底气的买了十来件很时尚的衣裙。去上课时，上下午经常不重样，成了时髦女郎。

一天，我在发廊挽起了中长发，做了个很漂亮的发髻，穿上从重庆花七十八元买来的一套掐腰连衣裙，一跨进教室，就迎来一片惊赞：“哇！陈老师好漂亮！像明星！”?

九十年代港台明星在中国大陆城市异常走红，中学生们搜集了大量偶像图片，孩子们对于时尚和美丽的追求异常强烈，他们对于师风好，又打扮入时的年轻教师特别青睐，常用最炽烈的眼神看着我，用最直白的语言歌颂我。

孩子们给了我最真诚热烈的爱，让我觉得做教师很幸福，也让我重新认识了自我：我不仅仅是个会教书的好老师，还是个优雅好看的女人。

下课后，我踌躇满志地握着讲义夹走回办公室。途中迎面遇到大学刚毕业的上海籍女教师小田，她是大家公认的气质美女。

小田伸出双手拦住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情不自禁赞叹：“陈老师呀！你今天真美！你要知道自己的价值，你稍稍打扮，就很漂亮。”

如今回忆，那天我大概真的很漂亮。瘦高的身材，下着一条黑底白点的大摆裙，上身配一件束腰紧身黑毛衣，那件黑色紧身小衣的领子上，附着一条与裙子同花色的窄围巾，特出彩，它随意地搭在我肩上，让我典雅又飘逸。高发髻，天鹅颈的我，一定被这套裙子打扮得妩媚优雅，以至于学生们见到我说不出话来，满眼的羡慕与惊喜。

哈哈！用“风姿绰约”应该不为过吧。

遗憾的是，之后我很少继续美丽。在女人最能够绽放芳华的时代，我独立承担起抚养儿子的重任，苦苦拼到六十岁，才敢停下挣钱的脚步。

女人呀，挑选老公，绝对不能只重金钱才貌，人品必须放在首位。

女人，无论多么辛苦，绝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有事业，才有底气，有底气，才有实力美丽自己。

作者近照

06

六十周岁后，我终于摆脱了赤贫，能按自己喜爱的方式自由自在生活。

首先重拾少年梦，写了十几万字。这些文字里有我的泪，也有我的笑，有心酸过往的再现，也有今日温馨生活的记录，以及美好未来的憧憬。

几年笔耕不辍，让我才思敏捷，情感丰盈，内心祥和，身上渐渐有了几分书卷气。

近年，我还疯狂地学习唱歌，美声、民族、流行，一一浅尝。我常常把自己关在简陋的小房，浸泡在音乐的海洋里，如饥似渴地吸吮艺术的营养，用美妙无比的音乐滋养心灵，让自己随着音乐哭，随着音乐笑，沉醉，沉思，冥想、醒悟。

有时，我一个人行走在远方，结交不同地方的朋友，领略不一样的风景。

有诗，有远方，有音乐相伴，我充实而快乐，虽然不富裕。

两分文艺范，三分洒脱劲，一点儿书卷气，心血来潮时，刻意收拾一下，出去逛逛，偶尔也收获“美女”的称呼。可惜“美女”烂大街，早成了中国妇女的代名词。呵呵！无所谓。

有的人很会恭维：“你那么老了，还这么有风采，年轻时一定是美女。”??

嘻嘻，不想解释。不过，老有老的骄傲，老有老的风采。

从容淡定，平和自在，皱纹里藏着几分坚定，几分达观，几分通透，几分善良，几分风骨，是不是也算美丽？

我还美么？亲爱的朋友。

结论

就容颜而语，终其一生，我都称不上美丽，也够不上“漂亮”，然而我一生尽力奋斗，让自己更好，不被人贱视。

儿时，我用善良、自强，给美丽加分；中青年，我用努力、自信、坚强、担当，给漂亮加分；老年，我用达观、平和，与时俱进，继续为自己加分。

女人的一生，可以永远美丽。

加油！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