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白癜风好治吗 https://m-mip.39.net/nk/mipso_5270056.html ?常规生活 我从公交车站带一束紫色的小雏菊回家 它干巴瘦弱像是某种糟糕的菌类 我搭载的公交车上只有两个人 幸运的是我们都到达同一个终点 这样公交车就会一直开,直到我们到达。 我可以粗暴地从大街上带回这束花 我可以做到的,让我想到我无能为力的。 每天,从蓝色的办公大厅走出, 我的胸腔里总是存有一首诗歌的愤怒。 而夜晚的绿色草丛,发着相似的光。 ?小歌谣 就在每天下午,我期待着能与你躺在一起。 在那张你喜欢的、父母的大床上, 我们相互拥挤着,睡眠。 其实,是我想要紧紧地贴着你。 下午,当你熟睡的时候, 你的喉咙和鼻腔会发出, 你那小小躯体所能发出的 难以置信的巨大声响, 就像一个小小的风箱。 哦,女儿,我的女儿, 不是你在三十天里依赖我, 而是我在冬季结束前依赖你, 靠着你 在那些空无一人的灵魂之外, 一一度日。 ?晚餐 下班以后我煮饭,洗涤衣物烧菜 给我们准备晚餐。而放在桌上的诗集 就像是一记拳头,在报复。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有时我慌慌张张 有时我努力平静、克制安稳。 我扎上围裙把大头菜、肉丝放在一起 再细心装好搬上餐桌。在傍晚幽蓝的夜幕旁边 在我准备晚餐的那一刻,世界上同时还有 许多女人在做同样的事—— 把头埋进土里,像一条 向死而生的鱼伸出水面 做一次美丽的喘息。 ?在病房 背对着摇动的树枝 我依靠住冬天的白墙壁 望向彼岸温暖的事物。 几日以来,无法见到平静的身体 夜里,护士打开全部的抽屉, 摆放那些痛苦疾走的时钟。 下午,我们坐在红色长椅上 寂静,寂静里有人穿蓝白色条纹病衣。 他痛苦的休憩和眼下这一分钟和解 并望向外面冬日的黑暗。 我背对着你,伴随第二天的开端 跳上树枝,找到白天剩余的光线。 我仍记得窗帘上有无数睡着的人脸 ——没有痛苦,熟睡 我辨认它们是我的,也像是别人的, 它们带进车流和鸟, 令我的意识之胸新鲜干净。 我喜欢这些声音,它们在第二天早上 会给我一些欢乐的天蓝色。 电视里,鲑鱼经过长途跋涉 找到出生的淡水和沙砾, 产下奇妙的粉红色透明的卵, 它们生命之网的中心, 一次回游,那些神奇的幼卵 ——这,就是一切。 ?身份 在我是一个母亲的时候我不是一个诗人 在我是一个诗人的时候,我不是一个女人 在我是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忘记了我是一个母亲。 那年在手术台上,疼痛像蜘蛛网布满周身 我跳过正在我身体中忙碌的医生和护士 眺望向窗外的枯树枝和一个在吃饭的陌生人。 在那一刻我把自己忘记在树木、手术刀 天空和白床单之间。 当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我们去捡蘑菇, 乡下,在大壕的桥墩下洗澡, 我不再有任何身份 我是一棵树,一株草,是万物中的一个, 普通的。许多人的痛苦来自于 那个时刻聒噪的自我。但是当你 死过几次,你就会忘记那个自我, 劝服他安静,不要自命不凡, 劝服他谦卑。因为躺在病床上时 你与所有的死者,不论什么身份 思想家、伟人、捡垃圾者、罪犯 一样,仅有的肉体是你最好的圣经。 ?城市 我从未像此刻一样, 渴望哈尔滨的树木和街道, 渴望回归到它们中间去, 就像回归一种早已属于我的秩序。 两年来, 它们横亘在我的头脑里, 在闭上眼睛睡觉时, 突然——林立在那里。 在那里,我无数次在步履匆匆时, 忽然抓住一个句子。 我丝毫不在乎我的物质人在哪里, 当我的精神跃动的时候, 我才抓住我。 我在这个城市不会爱, 在那个城市也不会, 我在这个城市哭, 在那个城市也哭。 城市只不过是我的行李, 我因此对离开毫无感觉。 如果我能有耐心将这首诗, 写得再长一点, 我可以让自己感觉更好或者更糟? 但可惜我要就此停笔, 因为我无心把它们写好。 就像我无心生活在任何一个城市。 ?断乳 当我推开房门看见她正躺在那张属于我和她父亲的大床上。 甜蜜安稳的熟睡,侧着脸,象牙般白皙的小脸, 对着墙上hellokitty的贴纸。呼吸——她独立于所有人, 建造自我的一个世界。我避开她轻轻关闭房门, 洗手间的水流声传来,像另一个世界发出的。 我感觉到我的房间漂浮在一片黑暗之海上, 一股潮汐柔软地袭来,席卷她,并且 以相同的速度席卷我。那温暖的波浪沿着沙滩流向她, 抚摸着这小东西,托起她,并将我们漂浮在同一片黑暗之海里。 两年来,那些潮汐每日激荡在我的体内,正缓缓退去。 此刻,我的乳房干瘪,不再发出尖叫,她正在逃离我之外, 逃到她那里去。黑暗中无数柔软的光点如同施魔法的精灵 正从我这飞出,进入她,让新生命以另外一种方式诞生。 我知道我又一次创造了她,这一次却是以一种离开的方式。 当她站在一片光芒的空地,奔跑着,忽然停下来, 一个两岁大,九十公分的小人看着我,一百七十公分, 高大的母亲,对峙,静默,微笑。我感觉到 她那里一条线段正在缓慢地上升,挺拔, 与我成为相等的图形。 ?降临 今天,我看见你以你父亲的姿态晚祷。 蜷缩在床上,弯曲。 而我们游戏时,我掀起你的小衣服 看见你珍珠粒般的肋骨,弯曲, 沿着你的头颅走向一种苍白的排列。 你的哭泣随时到来。那是夜晚的仪式。 月亮高悬。刚才还没入云层, 它在蓝色的工厂顶端洒下金色 粼粼闪动,如大海的波涛。 万物静默,与我们一同等待莅临的睡眠。 ?词语 我那么长久地居住在你当中, 生长出我自己的容貌, 岩石花朵 精神。 我那么长久地活在你中, 温暖冰冷 拔地而起。 我来演奏,长久的笨拙, 弹奏着所有平常的事物: 爱情、事业、痛苦的承诺。 我把自己系在你身上, 像家。 ?凝视 当时我和女儿就走在那条肮脏之街, 那是这座城市最出名的桃色街道。 倒不是我们非要去那不可, 因为我们家就住在那个老城区。 那天,按摩店的玻璃橱窗像往常一样, 朝着那条布满灰尘的黑街道敞开。 昂贵或者低价的车流交替穿过, 树木就像某种蛇类蜕掉枯枝重发新芽。 几个男人们走过橱窗前, 带着笑意眼光环顾与其说是无法专注, 不如说是不好意思。 但是他们上扬的嘴角诉说着欲望, 就像在说:“真他娘想好好干上一把!” 这条街有它自己的秩序,按摩店林立, 同时也有卖CD的高音喇叭唱着: “男人就是累,男人就是累。”和 穿破洞仔裤买哼着《小苹果》 去便利店买方便面的无业小青年。 这个正午,宇宙秩序如同往常一样铺展。 我们的小女儿刚过一岁半,从行走刚刚学会奔跑 她的新百伦运动鞋每抬起一次,落下就像是踩在云端。 甜蜜的笑容随着脚步浮现, 渴望着更多的行走和观看眼前的世界。 自从天气转好,我们每日都会出来晒太阳, 接触其他人,让我们焦虑也愉快。 当我们走到按摩店的橱窗前, 玻璃门里面三四个“待售女”正坐在 一把简陋的黑椅子上等待销售, 我小女儿被这场面吸引了,她停在那里, 定睛观看着那廉价塑钢玻璃门后面的女招待。 也许是她觉得一个人孤单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很奇怪,或许是其它什么吸引了她。 不,她并不是观看,确切的说应当叫作“凝视” 或者“注视”。是的,就在这样的午后, 一个刚刚一岁半的小女孩, 与一个按摩店的女招待长时间的对视。 那个女招待充满爱意和慌张地看着我的孩子。 一瞬间,我感觉到一种虚弱让我无所适从, 我应当像那些人通常做的,抱起我纯洁如玉兰花的 小女儿立马走?还是我应当让自己停留一下, 以便于一切显得没那么突兀和糟糕, 以便于我没那么容易显得高贵, 以便于我没那么轻易伤害一名女招待? “这位阿姨漂亮吗?”我问我女儿, 几乎是即兴的或者说是为了缓解某种尴尬。 “漂亮。”我女儿响亮的回答。 “这位阿姨美不美?”“美。”她回答。 一瞬间,就在那扇隔绝道德贞洁的玻璃门后面, 那个女招待,盛开出璀璨的笑容 那种笑容就像是我在大学学院里最纯洁的女同学 所葆有的。就像是我一个远在乡村的亲戚 姐妹所葆有的。就像是我自己葆有的,一样。 终于,我的道德感被我的赞美化解掉了。 是的,我的赞美化解掉了我的道德焦虑,化解掉了 这一次不合时宜的——凝视。 这个凝视,让这个下午,被我的赞美定格。 从此以后,那条街和那间夜晚灯红酒绿的按摩院 都将由那两道眼神之光,进入到我意识的房间, 帮我打开那扇门,就像是打开 炎炎夏日塞满冰镇可口可乐的家庭冰箱。 袁永苹 年生于中国东北。著有诗集《私人生活》《心灵之火的日常》《地下城市》《刀锋与坚冰》,偶有诗歌评论及小说发表。曾荣获年度DJS艺术基金会诗集奖、第七届未名诗歌奖、复旦在南方诗歌提名奖等。现居哈尔滨 ——宋煜摘选自袁永苹诗集《心灵之火的日常》江苏人民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