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盐粒

我想，大家都知道那场20世纪最惨烈的船难吧，

就是在年，巨型游轮“泰坦尼克号”沉没，

当然你也知道，这场船难被卡梅隆拍成了一部旷世奇影——《泰坦尼克号》，

当时疯狂卖座，票房甚至超过了20亿美金，无人不为杰克和罗丝的爱情动容，

然而在年后的今天，一部名不见经传的纪录片上映了——

《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

它却为我们揭开了这场旷世惨剧与奇恋背后，更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段关于中国同胞的历史，已经被抹去了年，现在我们不能再让它与沉船一同消失了，

因为这不仅与8个中国人有关，更与整个人类息息相关。

这部纪录片首次为我们披露了电影《泰坦尼克号》中被删减的片段，

1分48秒，为我们展开了闻所未闻的另一个侧面，

回溯泰坦尼克号沉船的那天，在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大海，冷水刺骨、尖叫声凄厉，

船员罗威指挥14号救生艇往返救人，突然听见有人在黑暗中说着他们听不懂的粤语：

“这边还有人啊！”

船员将手电光打过去，一个留着辫子的中国男人趴在门板上，

最后他们把这位中国人拉上来，他获救了，

后来纪录片团队发现，这位中国人的名字是FangLang（方朗），

而他经历的这一切，据导演卡梅隆说：

我很敬佩那位扒在门板上的中国人，他可能是最后一个被救起的人，恰恰也是影片中，罗丝和杰克经典结局的灵感所在，

只不过在电影是那么凄美的爱情，现实中他和跳船的另外两个朋友早已离散，他不知道朋友早就已经变成大海里冰冷的尸体，

只剩他自己，幸运地扒着一块门板，等候着黑暗中的救援信号，

对他们来说，从掉进水里的那一刻起，每一秒都要承受无比的煎熬，

而一个人真的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才能坚持等到那艘唯一折返的救生艇？

纪录片的导演罗飞感慨万千地说道：

“那位中国人的表现令人敬佩，他靠自己的智慧挽救了生命。”

然而为什么这极具戏剧性、展现人性坚强的一幕从电影中被删了呢？

就是因为在这背后，有一个隐藏了年的巨大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当年那艘泰坦尼克号上不止有他一个中国人，

一共有8个中国人，在遇难后6人幸存下来，

可是比起其他多个幸存者，被详细询问、记录，甚至被纪念，他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就像首席研究员施万克先生谈到，自己参与这部纪录电影的最大动机时说：

“其他的多个幸存者都有后代很骄傲地讲他们的故事，唯独这六个中国人没有后代提起过他们的故事。”

他们的死里逃生不仅没成为代代相传的传奇历史，还沦为了舆论的讨伐对象，

当时报纸疯狂报道的都是：

“中国人必须离开”、

“四个中国佬在救生船座位下逃生”、

“黄皮肤中国佬”、

“那些中国可怜虫正被送去纽约”……

由于当时叙事中对白人船员的称赞所需，他们需要一个“他者”来称为对比，这个不幸的差事就轮到了这些中国人身上，

他们是中国人之前，他们是黄种人，是三等舱乘客、中国劳工，他们“缺乏绅士风度”，是“灾难面前逃跑的懦夫”……

然而，经过多年后的证明和实验，这些都是子虚乌有的捏造新闻，

他们上的右舷的救生艇并不仅限妇女儿童上船”，而强调“妇女儿童优先”，

当那艘救生艇妇女和儿童都搭乘完毕，再没有别的乘客后，他们才搭乘了救生艇，

他们不是懦夫，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和船上的每个人一样，他们拥有活着的权利和机会，

他们8个人的名字，被清清楚楚地登记在同一张三等舱的船票上：

他们在泰坦尼克号上从事锅炉工的工作，那是整艘船上最辛苦的工种，

每天工作15个小时，而工资只有白人船员的五分之一，

可他们仍然怀揣着对大洋西岸的盼望，行李箱塞满了领带和西装，准备好好打拼，成为名扬四海的商人，

他们的家人翘首以盼，有人婚约将至，未婚妻在等待梦寐以求的婚礼……

可他们的经历就这样从历史中被抹除了，不仅是经历，他们每一个人，也像是从那艘船上凭空消失了，

这一个连中国人都不知道的“中国秘密”，在年后被两个外国人罗飞和施万克拾起，

他们想要去探寻，这6个中国人究竟去哪儿了？

罗飞和施万克经过整整5年的寻找和研究，踏遍20多个城市，还原了这6个中国人的足迹，

当时所有的幸存者都上了一艘救援船卡帕西亚号，幸存的6个中国人也不例外，

船靠岸，所有的人们奔向亲人，死里逃生的，重见天日的，哭的不能自已，

可-年的《排华法案》，让他们根本无法踏上这片土地一步，等待他们的是另一份航海工作，

他们随即被碾转到另一艘安妮塔号水果船上，前往古巴，进入锅炉房铲煤，做没人愿意做的又苦又累的活，

当美好的未来成为海市蜃楼一样的存在时，他们仍然写下这样的诗句：

“天高海阔浪波波，一条棍子救生我，兄弟一起有几个，抹干眼泪笑呵呵。”

这位写下诗句的方容山，是目前记录最全的中国幸存者，

但是直到死去，他未曾跟家人说过一字一句，关于自己当年乘船遇难的经历，

没有人知道，他凭着怎样的毅力，在一块木板上等待唯一一艘返航的救生船来救援，

他在语言不通、文化不同的国家，频频改掉名字、转化身份，胆战心惊地过每一天……

或许正是当年种族主义的大背景下，让他缄默其口、甚至无从谈起，

如果没有那场海难，来自广东沿海小海港的他，本来已经和两个好兄弟找好路子准备做生意，

但他并没有成为梦想中的商人，多年以后他才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餐厅和西服店，

60岁才拥有合法身份，娶了比自己小20岁的妻子，生下唯一的儿子方国民，

死里逃生的他，从来没有一刻放松对生活的警惕，像那场海难一样，他的人生似乎从来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

可他总是不服输、用尽全力去争取，他儿子就为我们叙述了一个动人的细节，

当时他带着4岁的儿子去敲门租房子，躲在他后面的儿子清楚地听见了那个房东说了一句：

“我怎么可能把房子租给你这种卑鄙的黄种狗？”

父亲当时就一拳打在那个人脸上，那个人当场就跪倒了，

想一想这个相片里和气温厚，年龄70岁的老父亲，仍然遇事毫不退缩、从来没想过放弃，

他儿子回忆道：

“这就是他的性格，很有礼貌，但骨子里是一个fighter（斗士），他不会放弃任何事情。”

他们的结局又是怎样的呢？

方容山晚年过的十分凄凉，他在餐厅里仍然做着辛苦的工作，因为某些不可知的原因，妻子儿子全部都离他而去……

比起方容山，其他人的结局则更为惨淡，

有人被遣送回国，没有直达香港或上海的游轮，他不得不在印度的加尔各答下船，

有人得了胸膜炎，被安妮塔号解雇因肺炎死去，葬在东伦敦一处墓地，现在也找不到他的墓碑……

渺小的、甚至已经被历史忘却的6个中国人，

“他们被洗刷、被隐藏、被删除，当时的美国不再向中国人开放，

这种排斥只针对中国人，只有这些被长期利用的中国廉价劳动力要被驱逐出去。”

然而这场整个世纪最为惨烈的海难，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是人生当中的小坎坷而已，

在被埋藏了近百年的历史里，他们被污名化、被拒绝、被抛弃，最终被所有人遗忘，

从这6个小人物的身上，我们更可以瞥见当时种族歧视背景下，华人残酷生存景况的一隅……

时间回溯到19世纪中期，美国的“淘金热”最初吸引了一大批华人，可是后来因为金矿枯竭加之严苛的反华苛税和恐怖手段，

这批华人纷纷逃离矿区，随处流浪、祈求着一份工作，

恰逢大平洋铁路公司要承办修筑全美横贯的铁路，在那段充满着险峻的山区及沙漠高原，地形复杂，气候恶劣的路段中，原先雇佣的爱尔兰移工的工人效率十分迟缓，

他们就开始尝试雇佣华工，因为华工不仅效率高，价格还非常低廉，

于是这批资本家就开始去广州大范围招工，同时也让美国通过谈判，让清政府取消海禁政策，

年，美国政府与清政府签订蒲安臣条约，使得华工源源不断地进入美国工作，

这一批合法出国的劳工，被称作“卖猪仔”，因为他们都要签订卖身5年或10年的契约，

19世纪50年代，广东许多口岸设有“猪仔”馆，在那里劳工丧失自由，备受虐待，被折磨至死或自杀不在少数，

在出国海上的5个月航程，他们被监禁在船舱，毫无自由可言，生活恶劣到被称为“海上地狱”，

这仅仅是开端，修葺铁路过程中他们要在河谷上方两千英尺的高空，沿着陡峭的花岗岩和险峻的页岩铺设铁轨，

如果脚没有可以站的地方，就要悬吊在离河面一千四百英尺高的篮子里作业，

所以史家才形容：这条铁路每一块枕木下，都埋着一具华人的尸骨。

然而就在铁路修建完毕的年，首条横贯美国东西部的太平洋铁路竣工的那一刻，

所有的华工惨遭抛弃，人们称他们为“沉默的道钉”，

8年后，爱尔兰籍工人喊出的那句：“华人滚蛋”，就足以说明了华人在这个国家的地位，

年，美国发布《排华法案》，华工进入的第一站“天使岛”，至今仍然留存着华工被监禁、审查的历史，

近30年，有50万的移民来到这座小岛，其中三分之二是中国人和日本人，

在移民资质审查过程中，美国移民机构对于中国人的审查制度最为严苛，周期也更长，

一位名叫李寿南的13岁男童和母亲被囚禁了18个月，另一个叫做李佩瑶的女性则被囚禁了20个月，

他们的“淘金梦”、“美国梦”破灭了，在无穷无尽苦闷的等待中，他们在拘留营的每一处都写满了自己的仇恨、愤恨、被虐待监禁的痛苦，

那刻在墙壁上的两百首诗，就是一部民族的血泪史：

“造多战舰来美境，灭尽白人誓不容”、“白种强权，黄魂受惨”

“千古含愁千古恨，思乡空对思乡台。未酬壮志埋坏土，知尔雄心死不灰。”……

直到年，《排华法案》被废除，可迟到的正义，真的算正义吗？

78年过去了，在新冠疫情爆发的今天，我想问：

这份正义真的还存在吗？

泰坦尼克号沉没了一百多年后，这个世界变好了吗？

天使岛的那堵墙过去了，可是新的一堵又立起来了，

那是《纽约时报》，在今年4月3日建起的“墙”，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遭遇袭击的亚裔美国人，

不分国界，不分年龄，也不分收入阶层和地区，

他们被推搡、被殴打、被踢踹、被唾弃、被辱骂，甚至连房屋和商店也遭到破坏，

今年1月，加州奥克兰市的唐人街上发生骇人一幕：一名91岁的亚裔老人被人从背后恶意推倒，重摔在地……

3月14日，得克萨斯州的一名亚裔在买菜之时被恶意捅伤，

3月16日，亚特兰大发生枪击案，死亡8人，其中6名为亚裔女性，

3月29日，纽约地铁车厢内，一名亚裔男子无端遭到暴打，直至被锁喉到失去意识，无人声援，

3月30日，美国夏洛特市一家亚裔经营的商店遭到打砸，一名非裔男子手持铁棍闯入店内大肆破坏，口中高喊“滚回自己的国家去！”

4月5日傍晚，美国加州洛杉矶蒙特雷帕克市，两名30多岁的华人男女在一家餐厅内被枪杀……

去年3月截止至今，类似事件已经超过了起，然而这仅仅是一小部分及其恶劣被报道出来的新闻，

不仅被人暴力和骚扰，到年的5月，亚裔美国人的失业率已经从2.8%飙升到了15%，全民流露出反亚裔的情绪越来越高涨，

这不仅仅发生在美国，还有法国、英国、澳大利亚……

多年前的故事正在重复上演，难怪导演谈到记录片，他说这并不是中国人的故事，而与全人类都息息相关，

过去6个中国幸存者，为我们展现了当时种族歧视的一隅，如今问题并没有消失，

当那6个人终于被正名、被人看见的时候，还有更多人因为恐惧、战兢躲在某艘大船的船舱……

二战结束时，《亚洲杂志》的一篇报道说：

“如果有机会的话，华人的表现不会逊于世界上任何一个种族，生活在这个国家的华人，要求的只是人人平等的待遇。”

是啊，经过了多年的抗争，一代代华人从来没有放弃，生存下来是不易的，

美国如今的辉煌、包容，和华人当初的抗争和努力不能说毫不相干，

当某些利益发生冲突时，不能像踢一只狗一样，把一个人直接踢开。

当初方容山是怀着怎样的魄力和梦想，来到一片文化不同、语言不通的土地，

在那片黑暗冰冷的海水里，朋友客死他乡、家人身在远方，他死死扒住救命稻草等候唯一的希望，

曾经有人说过，时代的一粒沙，到一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可是我们竟然发现，对于那些船难中的中国人来说，

时代的一座山，挪到他们人生的横轴上，竟然只是一粒沙……

试问：一个人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度过这样的一生？

他为何奋斗、为何挣扎、又为何孤独地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在一个身份都没有的国度，隐忍前行，

如果没有人去不断追问，他们永远都是支离破碎的存在，

一个连中国人都不在乎的中国历史，还有谁愿意去铭记？

难道在时代的裹挟下，个人的命运真的那么不值一提，

那么如今，在不公不义下，亚裔又为何要大声疾呼？

那8个中国幸存者至死，也没等不到任何人的一句道歉，

同样，亚裔如今在世界上，仍然等到“人人平等”的对待，

百年前的错误，就像倒带一样一遍遍播放……

然而我仍然想向社会发出声音，

就像电影里讲的那样：“多一个人见证，真相就多一份意义”

为着那些无名无姓、客死他乡的中国幸存者，

也为那些修完铁路、惨遭抛弃的中国劳工；

为着那些被囚禁、被抛弃、被遗忘，写下泣血诗歌的中国移民，

也为那些因潜在暴力和骚扰、瑟瑟发抖的亚裔；

为沉默、枪声和死亡，

也为拥抱、鲜花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