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梓人物张龙我的三线生活三

时间:2021-8-12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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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龙:我的三线生活(一)我的三线生活文/张龙

(三)

青涩韶华

穷山恶水的山沟沟里,艰苦的劳动环境,刻板的生活也难以淹没少年蓬勃的心性。

天快冷的时候,部队给我们发了一件棉衣。那是一件工装,就像影视剧里石油工人那样的,用线轧成一道一道的,可以固定棉花,更重要的是,比较结实耐造,即使被什么东西挂一下,扯个三角口,也不会扩大,就被一条一条的线隔住了。那颜色也是当时的大众色彩,不论男女就只有蓝黑两色。在冬日倦懒的阳光下,一条小溪无声无息地流过,工地上一片片的蓝,一片片的黑,缀在黄色的沙滩上。

有些人觉得棉衣不足抵御沙沟里的寒风,于是就像农村的老人一样,在腰间再绑上一道,阻隔冷风从衣襟下的侵入。不同的是,农民腰间缠的是布带,而我们缠的却是导火索。在这里绳索不好找,导火索却随处可见。腰间导火索一缠,两手拢在袖筒里,略微佝偻前倾着身躯,嘴上叼着一根香烟,活脱脱一副苍老成熟的背影。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故意做作出的几分老成,嘴里还振振有词地说着:“十单不如一棉,十棉不如一缠”。以自贬的形象来显示另类的姿态,却恰好暴露出了可笑的幼稚。

那时候绿军装是全社会最为时尚的潮流。我们这些“不戴领章帽徽的解放军”,却没有那令人羡慕不已的军装,和征召的民工一样,也没有发过统一的工作服。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的工作服就是一身雨衣雨裤和长及膝盖的雨鞋,和棉袄一件,就是我们两年多的部队生活发的全部服装。

在隧道里施工的时候,由于会遇到“水帘洞”,会有渗漏,打风枪(风钻)的时候水顺着风枪流淌迸射,雨衣雨裤安全帽防尘口罩就是我们的标准装备。在沙沟大桥的工地上,进行混凝土浇灌时,要进行人工捣固,除了不用防尘口罩以外,其它还是标准装备。不过这时候,其他进行混凝土备料的人员,除了要戴安全帽以外,其工装装束就“咎由自取”了。那时我们的衣裳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一片片的汗渍,一层层凝固的水泥,不同的就是衣服上水泥凝固的多与寡。最有名的裤子可能要数“猫眼”(四排某的外号)的了,他浇灌水泥时穿的工作服,从来不洗,把裤子立到地上,不倒不歪,晒干后拿个棍子一敲,水泥脱落,裤子也就坍塌了下来,等到上班的时候再穿上就是了。其实我们大多数人的衣服,都和“猫眼”相似,穿在身上粗糙地磨砺着肌肤。洗涤被水泥污染了的衣服也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要用刷子用劲地刷洗,看着差不多干净了,晒干以后,却发现一道道,一圈圈的碱渍隐隐再现。不过无所谓,穿到身上软乎,不磨皮肤就很好了。

旬阳那个地方天热的时候,蚊虫滋生蔓延得特别多。最令人害怕的是一种比蚊子要小很多,看起来就像一粒小小的烟尘飘过,这种黑色的小家伙叫“小咬”,躯体虽小,叮一下却比蚊子更厉害,起的包比蚊子咬的要大,奇痒无比,而且很难发现扑打,令人痛苦不已。第一年我们普遍的遭受着“小咬”的欺凌而无力自救。

第二年,我们在沙沟大桥工地施工,天一热,就脱去衣服,光着膀子干活,再热就干脆连裤子也脱了,穿个短裤,甚至三角内裤,反正工地上除了配合施工的个别工种外,几乎没有女的。我们这些少年不管不顾的干一会儿活,热了就举起工地的水管朝上从头到脚的冲一下,然后再干,然后再冲水。就这样,时间不长一个个都黑的跟从非洲回来的一样,皮肤黝黑而粗糙。这时候却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那些曾经肆虐于我们身体的蚊虫,好像丧失了他们的威力,我们个个练就了五毒不侵之身!蚊虫要么不叮咬,要么叮咬了我们也没有反应,区区蚊虫岂奈我何!

爱美之心,从来不因环境和时代而萎靡。当时也有一些追求时尚的“潮人”,除了男女生都喜欢的军装军帽以外,当时流行网球鞋。大家都以能有一双网球鞋为时尚标志。不过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只敢穿蓝色的,“白网”那是只有超前胆大,甚至不怕被说“流里流气”的人才敢穿的。当时有一本书里写到一个地主家的女人,既是反动的,又是“破鞋”,才穿了一双白色的鞋子,以魅惑别人,外号就叫“小白鞋”。所以当时敢穿白网鞋的男女们都是有一定风险的。虽如此,毕竟还是有人穿,虽然人少,但他们既是时尚的,又是勇敢的。

在当时最讲究的装束是大翻领,也就是翻领秋衣的外面再套翻领绒衣或秋衣。把颜色鲜艳的绒衣的拉链拉到里面秋衣领口的下面,刚好露出秋衣领口,里面的秋衣领子压住外面这一件的领子,则是最标准的装扮。当时穿两件翻领是正常的,也有三翻领甚至更多,不过那是一般人的经济实力所达不到的了。

下身讲究的是秋裤刚好在裤脚处露出一条边,或红或蓝或紫刚好落在脚面上。最好的是螺纹针织面料的,垂感十足,风头十足。所有这些都齐了,一位翩翩奢华的少年形象就完成啦。不过除了少数家庭条件较好,本人又刻意追求时髦的,大多数人都不能做到这样完美的标准。而且讲吃讲穿在当时是令人暗地里羡慕,表面上反感心悸的一种复杂现象。

我们出门不论到哪里都是“十一号”——迈开两条腿走。后来简易公路通车了,各种解放牌的运输车辆穿梭奔忙。一开始我们也很文雅地站在路边,看见有车路过,招手示意,希望哪个司机能发一回善心,捎上一程,略解步行劳顿之苦。可除了女学兵,男生是很难拦停汽车的。于是扒车就成了几乎所有男学兵必须拥有的技艺。简易公路的路况比较差,山路崎岖,车速快不起来。我们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留意身后是不是有车来。只要后面有车,我们立即做好准备,当汽车行到身边,我们立即随车跑动,伸出两手抓住汽车的后厢板,然后一脚蹬住车厢底的木梁,一蹁腿就上去啦。如果人多,我们就会几个人同时扒住后厢板,随车奔跑,如果司机加速,我们这时就几乎脚不沾地了,然后中间一个先翻上去,其他人再依次翻入。就这样一次扒车上四五个人,轻松完成。

后来,司机只要看到路边有学兵,就会提前加速,如果路况好,我们也会眼睁睁地看着车从身边绝尘而去,只能咒骂而已。但不管什么时候,汽车只要经过哪怕一个小弯,一个小坑,只要他敢哪怕是轻轻地点一下刹车,我们就会飞身而上。下车就简单了,司机肯定不会停车的,我们就提前到后面悬挂在车外,汽车只要有一点动静,稍微一慢,我们就会双脚着地,然后松开双手,随车奔跑几步后停下,稳稳地站住。

后来,我们也遇到了克星。听说铁一师的汽车兵是从抗美援越战场回来的,他们的技术好,胆子大,车开得飞快,对我们扒车而言就困难多了。但总还是会有扒上去的机会的,这时的困难就是如何下车了。司机疯狂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行驶,车上的我们被甩的东倒西歪。可司机就是不停车,学兵也有更玩命的,脱下衣服就铺到挡风玻璃上,于是疯狂的汽车发出刺耳的声音紧急刹车了,这时候的学兵跳下车,就要拉司机下来。当然这时候的司机是不敢下来的,要想尽办法摆要脱学兵的纠缠,赶快离开,不然会挨打的。那时的学兵只要离开了连队,没有在连长指导员的视线里,那是谁都不怕的,就连这些当兵的也得让我们几分。

那时的我们,如同荒原的野草,稍不留神,就会野蛮的疯狂生长。青涩的岁月,自以为是地欲在辽阔天地间自由释放,渴望着成熟的炫彩。同时又希冀更多的阳光明媚,雨露滋润,在栉风沐雨中成长。

青春之殇

殇,指夭折或为国战死者。学兵,一群少男少女们尚未绽开芳蕾,就在畸重的体力劳动中透支了青春年华。——题记

刚到旬阳不久,可能由于水土不服,也可能由于刚一吃大锅灶,卫生状况不好,很多人都病了,痢疾在各连队流行开来。我连在驻地的沟对面支起了两个帐篷,作为连队的隔离地带,拉痢疾的同学都被集中到这里,多的时候有将近0人。他们可以吃病号饭,病号饭比连队其他人的伙食要好一些,杂粮也没有那么多,还可以吃一点手擀的面条。那时还没有压面机,全连同学不可能吃面条的。病号不用劳动,可以在那个狭小的范围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打发无聊的时光。除了开饭时小值日过来打饭,其他人是不能越过作为隔离线的那条干沟的。我不知道当时别人怎样,但我当时也拉肚子了,但是却不敢到卫生员那里领取药品,因为如果去找药来吃,就会被隔离,就会被“照顾”起来。而我不愿意去感受那种失去自由,无所事事的痛苦,所以选择了掩饰自己的疾病。因为次数不频繁,也没有被人发现,过了大约一星期多的时间吧,我的拉肚子竟也好了。

按照部队的编制,每连都有一个卫生员的。王新广,比我们大几岁,我们都把他叫老王,是宝鸡中医学校毕业的中专生。因为当时的特殊情况没有及时分配工作,不知是自己报名志愿的,还是有关部门统一安排的,他随着宝鸡的学兵来到了三线,任了我们连队的卫生员。那块隔离区域里,除了老王可以过去,别人都不能过去的,他每天定时过去给每个病号发药,督促吃药,进行检查。病号也是由老王认定后才过来的,病好的也由老王来断定是否病愈,是否可以撤出隔离,回到班里参加劳动的。据说,当时也有人冒充病号,可以吃病号餐,当然更重要的是可以不用劳动。老王干嘛吃的?他又不能跟着看你拉的是不是痢疾,病患的状况主要是靠自诉来断定的。

卫生员是没有看病的权力的,真正有了病还是要到营卫生所进行诊治的。所长姓吴,是唯一的一名医生——军医。不论有了什么病痛、伤残,都是由吴军医来治疗的,他是我们二营真正的“全科医生”。

到三线时间不久,由于住的帐篷是在汉江边沙沟河的沙滩上,非常潮湿,睡一晚上到早晨,被褥都湿湿的,一层水一层沙。后来搬到营房,也是新盖的干打垒土墙,地面墙面都是潮湿的。在这种环境下,我得了关节炎,每天腿疼,尤其是收工回来上山的时候,每一个台阶都要慢慢的努力,才能抬起双腿跨上去,觉得膝关节处有什么东西硌在哪里,一剜一剜的疼。也许注定我要去每天劳动吧,每到晚上我就会发烧,第二天早上就会轻一些,不再发烧(没有量过,自我感觉)了,所以在有病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很少请病假。但需要每天到营卫生所打青霉素消炎,吃的什么药不记得了,大约打了一个月左右的针,我的双臂和臀部打得都硬起了一个疙瘩,再注射的时候,就很麻烦也很痛苦,但不知什么时候,腿也渐渐的没那么痛了,逐渐地恢复了正常。这以后一直到一九七七年的秋天,我在宝鸡参加团市委的学习班的时候,又突然发作,就几乎又走不成路了,在医院治疗了一个月,才好了。

和我情况有些相近的有个学兵,叫郎学来。他只有14岁,因为辍学,是以社会青年的身份来三线的,也患上了关节炎,后来在到三线几个月后就提前退场了。我们估计他的提前退场,和他14岁的年龄有关,不然比他病情严重的也没有因此而离开。

在那个时候,即使三线生活艰苦,工作危险,但我们还是都不愿意提前退场,就好像作了逃兵似的。潘兆勇(已病故)的病情在当时是比较重的,在去三线以前,他就有关节炎,到那里以后,过了一段时间后,由于繁重的体力劳动,潮湿的工作居住环境,他的病情就更严重了。腰开始有些佝偻,两腿松垮垮的,走路一摇一晃,腿脚有些跟不上节拍,隔不长一段时间就要到十几里外的团卫生队看一次病,开点药。就连连长批评他的时候,都要拿他的病来说事:“潘兆勇得的是骨结核,吃的是雷米封.....”如何如何。那时的我们,有了病痛,由于年轻能抗,没有人认真地把它当回事儿。

后来我又比较重地病了一回,说起来也有点自找苦吃。我们在三线时候有个最具铁兵特色的口号,叫“杀起来干”,是说干活的时候要像拼刺刀一样不要命地敢拼敢干。这句话又被称作“傻起来干”,形容像傻子一样,只知道干活而不求其他。平常在其他地方表扬一个年轻人干活好,说他“不惜力”,而我们在三线干活那是不惜命呀!

有句话叫抬大筐,在沙沟大桥的工地上,我们干了不久就嫌抬大筐太麻烦了,而且效率低下,于是把装了砂石的大筐由两人抬起后,放到肩上,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扛到混凝土搅拌机的平台上。在工地上用风枪(风钻)打炮眼的时候,不少人为了加快速度,关掉水管,打干钻,得了尘肺病,留下后遗症而不自知。有一阵,我们给护坡运送石料,那石料轻的也有一二百斤,一开始我们都老老实实地两人一根木杠抬石料,后来就每人都扛了起来。后面来的,帮前面一位把石头抬起,扶到肩上,帮衬着站起来,这样就可以走了,到地方扔下即可。有一次,我到了石料前,却没有后面的人过来,因为觉得等不及了,于是我蹲下身子,把石料滚着立起来,然后趴下身子,用肩头对准石头,慢慢地把石料扶上肩膀头,用足了力气猛的一下站了起来,当时觉得胸口一阵刺痛,身子摇晃了一下,勉强撑住,急急忙忙地坚持到了砌护坡的工地,扔下石头,疼痛却没有减轻。

从那一天开始,我的胸疼就没有停过,没有办法,几天后就开始去营卫生所看病,每天打青霉素(那时青霉素好像是万能的)。在打了十几天后,并未见减轻,反而有一回竟然晕针了,陪我去打针的刘惠全当时就和吴军医吵了起来,直接说他把病越看越重了。吴军医哪能背这个锅,不但吵得不可开交,过后还反映到了连队,我因此还受到了批评。但很快吴军医就给我开了证明,怀疑可能是得了胸膜炎,让我到团卫生队住院治疗去了。在卫生队住院期间,经过胸透拍片,医生也没有诊断出是怎么回事,但每天打针吃药的休息着,疼痛却一天天在减轻,到第十天的时候,由于我虽没能确诊,却也不再胸痛,于是就出院了。但从那以后的十几年里,都时常会有胸闷气短,胸疼的状况出现在我的生活和工作中。

在三线的那个环境里,我的境遇不过是二万五千多学兵的一个缩影。那时大家都在拼命,都在“杀起来干”,年轻,不知惜命。“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对于我们不仅仅是一句口号,更是三线建设者的真实写照。

我们这些囫囵着回来的要算幸运的了,我不知具体有多少学兵和铁兵、民兵永远的留在了那秦巴山脉,伴听着汉江悲怆凄美的呜咽。还有不少的人肢体伤残,留下了形形色色的后遗症。我连二排副因尘肺病,三线建设回来工作了几年后,又手术切除了一半的肺叶。还有人三线期间得的病,回来后还逐渐地加重了病情。

最可怜的是那些和男学兵一样玩命干的女学兵,由于特殊的生理因素,她们承受了更多的痛苦和磨难。在潮湿肮脏恶劣的工作环境里,累了,在工地上泥里水里的坐一会儿;脏了,河沟里就是天然的盥洗室。冬天,冰彻骨髓的河水,“考验”着一个个年轻、火热,同时也是幼稚,不知爱惜身体的少女的身心。她们在如花的季节里,无知无畏地透支了青春的芳华,很多人落下了终身的病痛和遗憾。还有更多的人隐忍着各种伤痛,默默地承受着工作和生活中的压力和痛苦。二连有个钢筋班,由于工作突出,曾经荣立集体三等功。在有一次和我连一起浇灌沙沟大桥桥墩混凝土的时候,铁塔上高高悬挂着的漏斗突然掉了下来,一片惊呼声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掉下的漏斗端端地砸在了侯凤仙的脚踝处,她下意识地抬起腿,却见一只脚无力地垂了下来。是谁把她背下来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但那一声惨叫,那无力垂下的脚,却永远定格在那漆黑的夜晚,几盏昏黄的灯光下和搅拌机的轰隆声中。虽经过治疗,她受伤的脚踝骨被接上了,但却给侯凤仙留下了终身的残疾,直到几十年后的现在也不能行动自如,更无法医治几十年来心灵深处的创伤。

我的同学们一起去三线的二十八人,却已经有八人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三线学兵,在同龄人中形成了一个短寿者最多的群体。

青春,对于这一群人,短促而过早地逝去。在那个幼稚的年龄,稚嫩的身躯,就担负了本不应该由这个年龄承担的重任。

作者在沙沟大桥工地上青春祭

在三线的时候,对于危险,大家已经能安然面对,泰然处之了,虽然“死人的事情是经常发生的”。到三线的第二天就有女子八连的常宝珠从山坡滚落而亡,这是去三线后最早殉难的宝鸡学兵。修铁路要凿隧道架桥梁,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危险。很多人都有过不同的危险遭遇。没有遇到过险情的不说是凤毛麟角,也是少之又少的。

团部仓库要拓建一个料场,我连一排接受了这个任务。仓库在山沟的一个略宽敞的空地,沙沟小溪静静地流淌,在这里转个弯流向沟口,经过我们施工的沙沟大桥工地,流入汉江。在小河对面的崖壁下,一个料场正在拓展中。这天上午十点多,连长检查工作来到了这个工地。一排的三十多名同学们正在“杀起来干”,却有一种不详的感觉随着崖边上跌落的石块时砸在心头。那崖壁约三四十米,直溜溜的乱石粗砺,不时有沙石扑簌簌地掉下来。连长来了,排长像见到了救星,马上向连长汇报并建议提前收工。同学们竖起耳朵,眼巴巴地盼着连长说“撤”,连长看了一下表,时间还早,没有立即表态。抬头看了看悬崖,蹲下身子看着大家继续劳动。过了一会儿,有一块较大点的石头又落了下来,离连长蹲着的位置不远,把连长吓了一跳,立马站了起来。一排长见机又再次和连长说:“回吧”。连长看看崖壁,再看看不远处的石头,犹豫了一下答应了。一排的同学高高兴兴地一溜烟回去了,一路上兴高采烈——提前了半个多小时就收工了。

中午,还不到下午上班时间,就接到电话通知,那里塌方了,上午干活的地方全部被掩埋了。时也运也命也,一排同学感到幸运,全连同学感到幸运,连长更是感到幸运,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更感到后怕!为此,连长“在面对塌方危险的时候,当机立断,处理得当,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三十多条生命”,受到了团营的表扬,荣立三等功。

其实在三线的两年多的时间里,危险时刻在我们身边,如影随形,稍有大意都可能酿成事故。我们经常可以听到哪里哪里塌方冒顶出事故了,听多了,也就疲了,不在乎了,还有人会学着老兵的模样说:“该死的球朝上”。说着眼眉往上一挑,嘴角向下一撇,好似满脸的不屑,一身的满不在乎。那时的我们往往对近在眼前的危险视而不见,习以为常了。

我连理发员容平夫(已故)到沙沟大桥工地去劳动,正在施工的桥墩上突然掉落下一根“拔撸”(一种形状像问号的一米左右长,拇指粗的钢制工具),端端正正地落在了容平夫的头上,砸烂了安全帽,头上开了一个大口子。还好,各层脚手架减缓了落下的力量,不然就酿成大祸了。刘诗风从脚手架上一个趔趄掉下,双手却抱住了一根横杆,他人吊在杉木杆上,摇摇摆摆,把在现场的我们惊出一声冷汗。在开挖桥基时挖掘机硕大的挖斗贴着刘伟头顶呼啸而过;有人在浇筑混凝土时,差点被绳索打到钢筋林立的的模板中,被混凝土掩埋。有人要冒着危险去排除哑炮,有人在隧道塌方时要架起支撑木;有的在扒渣时随石渣从漏斗掉入斗车,还有人因斗车溜车差点翻入汉江......

两年的时间倏忽而过,沙沟隧道已经贯通,沙沟大桥的桥墩高耸挺拔,像一座座纪念碑屹立于蓝天白云汉水间。工地上没有了往日的喧嚣,西安的学兵已经回到了阔别的家乡,我们在工地做着收尾阶段的工作。我和刘伟、马三、张亚绪四人去拔掉桥墩上固定模型板的钢筋。桥墩上模型板已经拆除干净,却留下了固定模型板的钢筋在那里,我们的任务就是拔下这些钢筋。我坐在特制的上下三圈钢筋焊接起的吊篮里,完成了任务后,卷扬机往下放,同伴们一时疏忽,没有及时放开底部的绳索,头顶的钢缆放下,脚底的绳索拉紧,吊篮立刻就来了个底朝天,我已经形成头朝下的状况,卷扬机继续下降,我抓紧吊篮的边缘叫了起来,好在开卷扬机的铁兵发现了情况,立即停止下降,并改成上升,到吊篮成为正常状态时停了下来。我虽被惊吓到了,却是有惊无险,平安躲过一劫。

在一号桥台上,我们班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我直起腰想跨过一根杉木杆过那一边去,没想到却踩在那根横着的木杆上,木杆一滚,我也身子一歪,失去平衡,立即贴着桥墩的边缘掉了下去,我下意识的伸出手想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抓住,瞬间跌落到有六七米深的桥台基础的悬崖边上,只听见“嘭”的一声,额头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同时感到有人跳了下来,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其实我晕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当我醒过来的时候,班长白长林正背着我往营卫生所跑呢。至于这期间是谁把我背上来,还有谁背过我,就一概都不知道了。到了卫生所,检查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大碍,前额可能是人体最坚固的地方了,抹点红药水,好像连纱布也没有包扎一下,被刘伟等同学扶着我回到连队后,休息了几天。不过,我双手的手指却在坠落时由于抓在桥墩的水泥壁上受了伤,最后掉了三个指甲。回忆往事,我也觉得自己命大。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么好运气的。

一九七三年四月三日。

曹建国刚休了两天的病假,勤快地清洗了衣物,甚至把床单也洗了。收拾好后,提前一天就去上班了,反正在连里闲着也没有什么事情。他所在的十一班是一个木工班,原来是配合军工、铁兵安装模型板的,现在大桥的桥墩已经建成了,就等着架梁了。木工班的任务也改成拆模板了。

太阳懒洋洋地升起,时而透过薄薄的云层,带着浅浅的晕,无精打采地照在曾经轰鸣热闹的工地上。曹建国们在六号桥墩上,用拔撸拔掉长钉,撬起扒钉,然后用拔撸伸进模板缝隙中用力一撬,模板就掉到几十米深的桥墩下的沟底了——模板外的护栏已经坏了,有的甚至翻到下面去了。上午十点多钟,已经拆掉好几块了。又一块模板要倒下了,鬼使神差般地,曹建国却伸手扶了一把,也许是不想让它倒下,也许是不想把好端端的木板摔烂,也许就是下意识,根本就没有想什么,但这一扶却成了千古之恨,那四五米高的模板依轰然倒了,直直地掉了下去,曹建国也随着摔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沙滩上。

离六号桥墩最近的十四班同学们,最快地赶到并把他背到了营卫生所,他并没有外伤,却已经回天无力了。卫生所门外的我们,人声鼎沸,愿意为他输血,愿意做一切事情。但这一切都不需要了。他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告别了他曾经为之流血流汗也流过泪的地方。等待他的是那个无尽黑暗的角落里的永恒。

在那个桥隧占了整个工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艰巨工程上,死神并不那么陌生。按规定,工地上死了人,是要立即入殓的。团部的露天仓库离我们不远,除了工地需要的钢材木料而外,最醒目刺眼的就是很多上了黑漆的,和还没有上漆的棺材,杂乱的摆放在仓库一隅。我们时常要经过这里,看到那些刺眼的棺木时,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我们的同学、战友也会用到这么一个木匣!

棺材很快就拉到了,正在哭泣的同学们愤怒了,不知是谁带的头,把曹建国的遗体连同担架一起抬了起来,就上了学兵十连的驻地,放到四排外面的一个席棚里。

那天下午,团里派了一个科长来做大家的工作。曹建国是我们学校的同学,科长和连首长们自然把我们学校的二十几名同学作为了工作对象。我们也提了几条建议:给曹建国记功;追认烈士;给穿一身新军装,那是所有学兵都希望拥有的;开追悼会;棺木缝隙太大,要修理等等。

那天晚上,我们学校的同学都去连部开会了,我独自守着曹建国的遗体。担架就放在那口薄木棺材上,白色的床单上压了一块瓦片,惨白的月光下,偶尔的微风吹过,床单微微的拂动,周边的一切都沉寂在死亡的哀伤中。那个晚上,首长们的态度从没有那么好过,我半夜时分去的时候,发烟倒水,客气谦和,细声细气地跟我说好话。其实团里的态度是明确的:不可能追认烈士,不够立功条件,也不能穿军装,因为我们不是军人。其它都可以商量,不过剩下的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有实质意义的事情了。

第二天早上,王金声给我说,遗体实际上也放不住了,他因为是内出血,腹部已经都鼓起来了。接着曹建国的遗体入殓,被大家簇拥着抬下连队驻地,抬往坟场,在大家的哭泣声中下葬了。后来三排用水泥做了一个碑,立在了他的坟前。那个坟场,是三线建设牺牲者众多坟场的一个。它占据了几乎一座山头,大小不一的坟茔,形状各异的墓碑,记载着学兵、铁兵、民兵们的奋斗和牺牲!

曹建国的哥哥来了,估计家里老人已经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女子七连的我们七位同学,从几十里外也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追悼会上,一个大大的花圈,中间一朵大花代表曹建国,周围三十四朵小花代表着我们来三线的三十四名同学,寄托着我们的哀思,祭奠着我们的同学曹建国,也祭奠着我们的青春不在。

永远的乡愁

今年七月就是西安学兵赴三线整五十年的日子了。半个世纪的时间过去,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当年的少男少女们早已白发苍苍,很多事情已然忘记,却独独忘不了那段艰苦岁月,忘不了那险峻的秦巴山脉,忘不了碧绿的汉江蜀河。聊起天来,“杀起来干”的呼喊声还在耳畔回响着,那“突突“的风枪声,暴雨洪水中抢运物资建材的紧张场面,面对塌方、战友掩埋的抢险时刻,看着同学牺牲在眼前的无助时候……那一切都好像就在眼前!

而我的一只拙笔,却只是更多地描述了生活中的点滴场景。我不是小说家,不会虚构和编撰故事,我只想通过“我”的三线经历来展现那艰苦岁月中的生活一角。

几十年来,每每有人去那个鏖战过的地方,瞻仰自己建成的桥梁隧道,看望永远留在那里的战友,抚摸一下铮亮的铁轨,听一声老乡“当年的学兵娃子回来了”,那是怎样的复杂感受!

去了来了,来了又再去。安康、旬阳……襄渝铁路陕西段,年年学兵情,几十年络绎不绝。“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那里早已成为二万五千八百名学兵共同的乡愁,今世难忘的永远的乡愁!(完)

作者简介:张龙,中学高级教师。16岁到铁道兵10师47团参加襄渝铁路建设。18岁提干,0岁任公社团委书记,5岁弃政从教至退休。曾在省市报刊和广播电台发表散文、通讯和评论等0多篇。

责任编辑:杨建华

发稿编辑:成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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