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渔足下作品

始发于《始渔足下》

ID：qlzx

舅舅的今生缘

文▏刘明强

导言：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是让拥有爱心的你们点开后面的阅读原文。

舅舅家和我家隔着一条在黄土高原上常见的大沟，看起来只有一步之遥，走起来却要小半天。舅舅兄弟三人，大舅舅威严，二舅舅过世的早，三舅舅幽默。比起其他两位舅舅，我最喜欢三舅舅因其它两位舅舅已经过世，文中所有舅舅皆指三舅舅。

因为离得近，我小时候基本上是在几个舅舅家度过的。每次一进家门，首先闻到的肯定是舅母因身体虚弱而常年吃的草药的浓重的味道。继而是舅母端出的黑不溜秋的高粱面馍馍。她总会笑盈盈地说：“娃呀，我的又是高粱面，估计你不爱吃。”

并非舅母吝啬，而是舅舅家确实没有白面。也并非舅舅不勤快，而是他家地太少了，小麦产量低，种小麦根本不够吃，只有种高产的高粱，才能保证一家五口人的口粮。到我上初三的时候，舅舅家的生活才有所改善，偶尔也能吃一顿白面馍馍。

其实我每次去舅舅家的目的都一样，那就是叫舅舅帮我家干农活。之所以每次都这么理直气壮地叫舅舅干这干那，一来是舅舅和父亲的关系好；二来母亲是个残疾人，为了能让母亲少“受气”，当哥哥的舅舅总感觉给妹妹干活是义不容辞的。

在那个纯靠人力的年代，母亲不能担，所有的担子都在父亲一个人的肩上。虽说我家劳力少，但是同村人从不敢小看我们，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有个很会干活的舅舅总会在关键时候来帮我们，并且一定会来。

站在我们村村口，刚好能看到舅舅家的麦场，每年六月，要是看到麦摞儿摞起来了，舅舅也就快来了。有时候我们还在村口观望，舅舅已经在夕阳的余晖里担着一担麦子从夹道上上来了；有时候是第二天一早，我们还在睡梦中，舅舅已经顺路担着一担麦子来了。

舅舅生的高大孔武，一担能担父亲两担，他的尖担长而结实，束麦用的绳子都比别人的长很多。和父亲一起到地里，往往是父亲还在束麦，舅舅已经担起来走了。舅舅担着一担麦走在路上像两座移动的麦山，常常引得村里人十分羡慕。放下担子，舅舅习惯性地用手指刮掉满脸的汗水，一边抽掉麦捆下面的绳子，一边笑呵呵地对在场里堵鸡的我做着鬼脸，随即又转身迈着大步往地里走了……

那时候我最喜欢和父亲去场边下那块地里耕地，那时候没有也没有电话，父亲和舅舅像心有灵犀一样，当我们在场边下耕地的时候，舅舅就会在他们的石屲里耕地。听父亲说舅舅当过骑兵，耳朵特别灵敏，所以每当父亲让我喊舅舅过来吃饭的时候，我总是会将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有意测试舅舅的听力一样。有时候父亲在场边下补埂连，当舅舅听到那一声声响亮的铁锹拍打着地埂连的声音的时候，他定会过来帮忙。

俗话说，穷则思变。可能是被无边无际的贫穷和饥饿折磨的实在扛不住了，在一个亲戚的拉扯下，年舅舅从家乡搬家到了金塔。

记得舅舅走的那年，为了表示这么多年来舅舅对我们的帮助，父母打发我专程给舅舅家担麦。舅舅家本来地就不多，我去的时候麦子已经快担完了，一共担了两趟，二十捆。我能担多少？只是表示我们还有良心罢了。

临行之前，舅舅专程来我家道别。母亲做了过年才做的炒粉条，炒鸡蛋，父亲和舅舅坐在客房的炕上说了一整天的话。大多数已经不记得，只记得舅舅对父亲说，他已经去过金塔，那里是平地，种庄稼要比我们当地轻松很多，人不用流太多的汗。如果他能在金塔立足，将来一定将我们兄弟中的一个或几个带到金塔去。傍晚时分，舅舅在夕阳的照耀下，在我母亲的眼泪里走了。

舅舅搬走以后，虽说路途遥远，但是我们和舅舅却从未真正断过联系。一有从金塔来探亲的老乡，不管多远，母亲一定要去问问她三哥哥的近况；而只要是舅舅知道的要回家乡探亲的人，也肯定会带上一点他自己的心意和报平安的话语。那时候电话还金贵的不得了，但是一年半载之中，舅舅肯定会打电话给我们以问近况、报平安。如果家族或者亲戚中发生大事，舅舅也会回来一两天，但是已经像个客人，来去都匆匆。期间我一直在外地念书，即使舅舅回来，也未曾见过他的面，不过从父母的口中得知，舅舅慢慢在金塔站住了脚，修了房子，买了四轮车，二表哥开始挣钱了，表姐也嫁人了，舅舅的日子慢慢好起来了。

我记得那时候凡是外出打工回来的人都能穿上大头皮鞋，这当然给我外面都比家里好的印象。所以在我的想象中，舅舅家现在最起码应该住在一砖到底的新房子里了吧，毕竟，是个地方都要比逯家屲的那石山上好一些。我想，舅舅再也不用吃那难吃的高粱面馍馍了吧！再也不用为衬茶馍馍是高粱面的而不好意思端出来了吧！

大家都满以为舅舅的路就这样走下去了，会越来越好。可是命运在给人一点回光返照一样的曙光的时候早就准备好了那当头喝棒。当二表哥骑着用他的一年工钱买来的摩托车出去的时候，在一个岔道口和货车相撞，表哥当场没有了生命体征。此时，大表哥在部队服役，舅舅年过半百，人生地不熟，肇事之人认定你无权无势，又是外来户，耍了老赖。舅舅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要面对的不光是对于逝者的悲痛，更是生人的欺压和凌辱。自此以后，舅舅和舅母操了心，一夜白头。

父亲在日，时常想去金塔看舅舅，可那时候他要供我们四个孩子上学，一分钱都很珍贵，要去，连车费都没有啊！父亲在弥留之际还在念叨，他最遗憾的是不知道舅舅究竟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只有在心里记下了父亲的这个愿望。

直到年的夏天，我和二弟才真正商量要去看望一次舅舅，也好了却父亲的心愿。当得知我们兄弟要来，舅舅十分高兴。不顾六十岁的高龄，亲自开着三轮车到金塔县城的车站来接我们。还没下车，我就看到在树荫里的舅舅了。他戴着宽大的草帽，颧骨高高突起，穿一件蓝色的半旧衬衫，坐在树荫里目不转睛地盯着来往的车辆，我和二弟走近，舅舅竟然一点都没认出来。等我叫了舅舅，他才恍然大悟般地说，“哎呀呀，我走的时候你们才一点点，现在长的高的一点都没认出来呀，啊呀呀，变化太大了。”

舅母和姐姐早就准备好了他们最好的吃的在等我们，一锅羊奶，一锅羊肉，一盆油饼，又杀了两只鸡。还生怕他们做不好，专门请了亲戚来帮忙。饭桌上，听舅母说他们刚到金塔的时候没有房子住，借住在别人家里，后来一边干活，一边修房子，初来乍到，一个帮工的人也没有，这房子是舅舅一个人修起来的。饭后，舅舅带着我们看了他的地，一共十五亩，全部种了玉米，一年下来连本带利才收入一万五千元。每年地里种的庄家卖的钱和浇水的钱，肥料钱刚好持平，基本没有任何盈余。一家人靠着一身是病的舅母隔三差五在当地的大棚里挣的锄草钱过活。

十二年没见了，乍见的兴奋着实让人陶醉。当舅舅带着我们看完别人包种的大棚后，迎着落日的余晖往回走的路上，湛蓝的天空下，空旷的沙漠中，我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舅舅用手指着炊烟升起的地方说：“那就是家的方向”。突然之间，一种空旷寂寥的没落感瞬间涌上心头，当此之时，我脑海中唯一残存的词语只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两句让我神往了很多年，现在却泪流满面的诗句了。

舅舅家后面本来还有一家人，不过已经搬走了，这让舅舅的房子更显得孤单而耸立。走进房子细看，屋顶上竟然没有一片瓦，只有几公分厚的一层泥，房子的整体构架是土木结构，椽子都是七拧八扭的歪椽子，整个房子一片砖都看不到，纯粹的土块垒成，窗子是用两张大的塑料纸糊上的，夏天热得要命，冬天冷的要命……假如空旷是因为不习惯，那么房子简单的结构，连院墙都没有的开敞就是实实在在的贫穷了。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舅舅的家境和原来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以前，以前至少还有乡亲，还有院墙啊！

当我问起那个搬走了的邻居的时候，舅母说当时那座院子带十五亩地一共三万元出售，他们当时本来准备要给我们弟兄买下的，因为二表哥刚出事耽误了下来，到现在一提起，舅母还非常懊悔。舅舅说他这些年一直在打听，看哪里有价格合适的庄院，哪里有便宜的地，因为我们兄弟多，我父亲又走了，母亲帮不上什么，他怕成不了家。

我们去的这几天舅舅舅母都非常高兴，但是总感觉高兴中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哀愁，我暗暗思忖，二哥走了那么久了，舅舅舅母应该已经放下了吧？！然而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对于二哥，放下没放下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舅舅舅母正忙着照看更加放不下的姐姐了。

一进门我就纳闷，姐姐怎么那么瘦，一米六五的个子，看上去瘦的皮包骨头，活像一具骷髅，让人一看就慎得慌。在我们的追问下才知道，姐姐在半年前刚做了肺部切除手术，一点儿都不能吃饭，再加上在婆家被无端的折磨、殴打和凌辱，已经让她失去了人形。舅舅所担心者，离婚吧，孩子舍不得；不离婚则姐姐受不了非人的折磨。长此以往，舅舅一家无时无刻不再担惊受怕中度过。他们正接受命运又一次的涂炭，而为了孩子，老实巴交的他们再一次选择了隐忍，退让。他们现在只希望姐姐的病能快点好起来，别无他求。

临走的那天，舅舅一直在打电话给我们联系车，我很奇怪，难道舅舅的三轮车坏了吗？打了好多电话都没有联系上，我忍不住问三轮车是不是坏了。舅舅难为情地说，“三轮车好着呢，就是怕坐三轮车你们嫌丢人。”我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哭了。在舅舅的心中，我们太重要了。

在舅舅开着三轮车送我们去车站的路上，我问舅舅，“舅舅，这里并不好，风沙这么大，你有没有想过要回老家去。”

舅舅减慢了车速，轻轻地回答，“明强啊，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带着孩子们出来，本来是想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没想到你二哥哥就那样走了。现在你姐姐又成了这个样子，我回去都没法给祖先们交代啊！”

一时我们都沉默无语，一种无形的压力好像从四面八方逼近，让人呼吸都十分困难，幸好已经到了车站，临别的伤感将先前聊天的阴影多少有些驱散。临走，舅舅拉着我的手，坚定地说，“明强，你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想办法给你借点钱，你爸爸走了，你妈妈又给你们帮不上忙。你一定要给我说呢！”我含着泪赶紧跑上了车。

此后和舅舅也是几个月甚至半年才联系一次。

前几天上午，舅舅突然发视频过来，说他在兰州，因为我姐姐又住院了。我问他姐姐生了什么病，他只敷衍地说是个小病。今日从朋友圈的水滴筹上得知，姐姐病的很厉害。医院治疗无效才转到了兰州陆军总院的。经医院确诊，姐姐的病症为所患糖尿病高渗性昏迷，胸腔积液，肾积水，肺积水等数病并发所致。因遇人不淑，她丈夫赌博成性，车子、房子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输掉了，所以这些年来一分钱都没有，没有为家人买任何医疗保险。在遇到这种重大疾病的时候，姐姐的老公撒手不管死活，姐姐，舅舅和舅母已经陷入了绝望。

我不能想象善良的舅舅要在他的人生中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伤心欲绝！

我不能想象失去母亲后姐姐的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将何去何从！

我不能想象在毫无帮助的情况下，

前脚送走姐姐，

舅舅舅母后脚就跟着走了的人间惨剧！

我相信世上还是好人多！

我相信您就是哪个好人！

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各位好心人，伸出你们的援助之手

救救我的姐姐

救救我的一辈子老实巴交的舅舅舅母

救救两个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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