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育华又是冬天

时间:2021-4-7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进入古历冬月,天真的是冷了,走在路上裹紧衣服,收缩着身子还是觉得那儿那儿都有风钻进来。雪花有一下没一下地飘着,有点落寞,没一点轻松潇洒的样子。下乡回来已经是晚上8点多,只觉得浑身冰冷,赶紧泡杯茶双手环抱捧着,让热气对着自己的脸,让这温湿的茶雾温润着面颊,双手也暖和了。

可是从晚上到凌晨,无端地睡不着觉,无端地想起了父亲,特别是父亲在世前检查出有重病的一年多的日子都被拉近了。

父亲是年古历12月21日晚上8时10分去世的,父亲检查出疑患重症是年阳历11月10日中午,医院。

医院前10来天的时间,父亲说自己挖红薯时脱了棉衣,一冷一热感冒了,于是他自己根据以往的情况买感冒药吃。那个周末我在家,父亲说吃了药好多了。可是吃了一周后第二周的11月10日早上刚一上班,忽而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声音却是父亲,父亲说,他感冒严重了,胸口憋得不行,医院住了两日,医院的医院医院检查,说他们怀疑是得了胸膜炎,因为胸口更加憋闷,拍片有积液有阴影。

我和丈夫医院去看父亲,父亲当时和母亲坐在已经叠好被褥的病床上,父亲戴着口罩,呼吸很沉重。听母亲说父亲已经有两天无法躺着睡觉。我第一次看到,要强的父母亲无助的眼神。

医生说他们没有能力再看父亲的病,让转院。医院工作的表弟,医院那些时日正是发热病人增多疑似有禽流感的,医院有可能交叉感染,医院检查清楚病情再说。于是我和医院做CT,检查结果经几位医生讨论,一致认为不太好,医院复查。

时值大雪纷飞,与哥电话商议后,当日中午我扶着父亲贴着他坐公共汽车到哥所在的咸阳市。经四五个小时到咸阳时天已经快黑了,雪更大,路旁随处可见堆积了一尺多高的雪堆,脚踏下去完全被淹没了,我们兄妹的心也被层层的雪淹盖住压实了,思维凝滞,只剩一个意念——尽快检查清父亲的病,医院得出的那样疑似的病,我们谁也不愿意听到那个病的名称。

医院是第二天11月11日,那天早晨,地面到处是雪堆,又上了冻,哥叫不到出租车,借来一辆人力三轮车,上面放个小凳子让父亲穿戴暖和了坐上,哥在前面蹬车,我医院去。哥当时说,最实用的往往是最原始的。

经过一周方方面面检查,结果出来了,我去取结果,看到前面去问过两次态度都不友好的一个化验室的医护人员温和了许多,她没说话,递给我一个单子,明确显示,“S细胞肺癌二级”。我拿着印着父亲名字的单子,反复盯着看,只觉得站不稳,我靠住墙大概2分钟,返身进化验室问那个医护人员“这个结果会不会搞错?”她没有抬头看我,低声说“应该不会。”我离开了那里,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将化验单的情况打电话给哥念了一遍。哥沉吟了片刻说,我们不能给父亲说这个,就说他是胸膜炎。下来先手术抽积水,让父亲能躺着睡觉了再说其它的。于是我们和主治医生达成一致口径,隐瞒父亲真实的病。每进病房时,我们都先整理一下情绪,让父亲看到我们平平常常的样子。

给父亲从胸腔抽水其实抽出的是粘稠的脓液,足足用5斤装的塑料壶抽出两壶,抽过脓液的父亲美美地睡着了。这下我们兄妹终于松了一口气,父亲能睡成觉了,他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在医院陪父亲看病一周时间后,我的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我的听力几乎失聪,耳鸣突然很严重,我看着哥给我说话但听起来声响像蚊子一样。我儿子当时上小学三年级,我给单位请的假也到期了,哥与妹为了让我回自己的家,一直安慰我他们工作没事、领导知道情况都很宽待等,我带着耳鸣坐公共汽车回丹凤的家,但是心存侥幸还是不相信父亲就真的得了大病,心里想,也许在以后的检查中会发现,这一切都是错的,虽然在咸医院检查的结果很吻合。

我把难题抛给了家在咸阳的哥哥和妹妹,哥拿了父亲的各种检查报告,医院著名的医生,接下来的二三个月,哥和医院的父亲,我回到了单位上班。我们兄妹商定给父亲做伤害体力小的光子刀手术,哥说这个手术花费高但病人感觉不到痛苦,不脱头发不破坏形象,这样可以长久地哄住父亲。

在咸阳住院的日子里,父亲有时像个听话的宝宝,有时又像个任性的孩子。妹妹每天下午早早一遍一遍接热水给父亲泡脚,一是想减轻一下病痛,二是想转移一下父亲的注意力以消磨时间。父亲高兴时就哼着秦腔或者和隔壁床的一个老头谝闲传,不高兴了就一脚蹬翻洗脚盆让妹妹措手不及,赶忙拖地、抢救放在地上的棉鞋和其它。医院病看得浑身轻松后脾气又倔起来,对子女的一些做法嗤之以鼻。丈夫曾笑着给我说,爸心态好着哩,还是倔得太,本色没变,医院陪父亲的三个晚上,半夜发现父亲盖的被子揭开了,刚偷偷给父亲盖上,父亲暴跳如雷地说“中国五千年的历史都改变不了我,你想改变我!”

父亲在做完12次的光子刀手术后,听医生说检查发现癌细胞没有了,长的那个肿块已经看不见了。而且父亲没有怀疑地认为,他得的是胸膜炎,炎症消除了病就好了。

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父亲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棣花。

父亲回来了,如果不知道他腰间留有一个小指粗抽积液的塑料管子和连着的一个巴掌大的塑料袋外,看不出他是一个得重病的人,他隐藏了那个管子和袋子在腰间,每天晚上放掉塑料袋中的积液,看着积液量的变少,就兴高采烈,我们都盼着在不久积液将不再产生。

一月一检查,一月一检查,再一个月再一检查,父亲的检查结果都很让人喜悦。接下来医生说可以隔三个月检查一次了。我们都高兴,都想只要不再产生积液,如果去掉那个让人生厌的管子就好了。

初冬的一天早上,那天是星期三,我从单位打电话给父亲,因为父亲卧室安有固定电话,父亲以前接电话很积极,但出乎意料的是,隔了一会儿是母亲接了电话,我问“我父亲呢?”母亲说“他糊涂了,他不理会接电话。”我心里吃紧大声说“让我爸接电话!”母亲说“他不拿电话。”我在电话中大声叫着父亲,我听见母亲说“娃给你说话哩!”我听见父亲在一旁自顾自地说着听不懂的话语,他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他甚或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我头脑发麻,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成了这般模样。因为就在三天前的周末,我从娘家离开时父亲还是好好的。母亲说从前天晚上开始的,她感觉父亲不对劲了,他突然就糊涂了。

我立即回娘家,我看到了对我傻笑的父亲,他别在腰间的那个引流袋拉在身后的地上,他的房间的地面上飘落着两张一百元的钞票。一直花钱很拘谨的父亲对钱已经没有了概念。母亲叫他吃饭,他口中喋喋不休自顾自地说着不明意思的言语。我问他话,我说东,他答西,完全不能对话。我立即打电话给哥,哥立刻找车朝回赶。我们商议,还是接父亲去咸阳,让上一次给父亲看的医生再看。

哥在四个小时后赶回,我和父亲、哥立即坐上车又去咸阳。在路上父亲晕车很厉害,吐了他的全身吐了我的全身。我们在路上停了好几次让父亲歇歇,他一会儿脑子清楚说“看把你衣服,把人家车弄脏成啥样了。”父亲体力大不如前,基本上我一直抱着他才可以坐直了。

医院就检查脑CT,医生给我们指点地看了片子,说癌细胞大面积扩散。医生说不需住院,带你父亲回家吧。

安排父亲在哥家里睡下,哥带我又拿着CT医院的熟人医生,他们都同样摇摇头说,“还是回你们老家去吧,不需要治疗,没有一点办法了。其实你父亲在检查出得肺癌中期的情况下,还活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个奇迹了,其他人差不多都只活了三五个月时间。天这么冷,还是回到你们老家安心,再迟缓了恐怕回不去了。”

哥哥回忆着父亲曾在咸阳那座城市爱吃的东西,说在这再呆上三天,让父亲齐齐吃一遍再送父亲回家。

第二天早上我和哥搀着父亲去附近吃油条。一路上父亲的体重基本都在我们兄妹身上。他在上那个小吃店小小的台阶时很费了力气,我们小心安排父亲坐下。同一个餐桌上还有一个人正在吃着油条,他面前的盘子里还有两根油条,我们要的油条还没拿来前,父亲如孩童般的眼神死盯着人家的油条,手伸向了人家的盘子,哥哥迅速握住了父亲的手说“我们的油条马上就来。”我的父亲已经没有了我们和他人的概念了。

父亲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明白一会儿,糊涂一会儿,如果没有人搀扶,他自己已根本无法行走一步。我和哥妹一起送父亲回棣花的家,我们清楚,医院了,再也来不了哥妹所在的城市了。

回到家乡那日是一个阴天,阴冷阴冷。下了车,父亲几乎是让我们兄妹架着朝回走。村人看着父亲的情形,满是悲戚的神情,有人说,快到冬至了……

天很冷,又在下雪,雪下得很大。父亲躺在自己睡了几十年的床上,一天比一天吃得少,先是半碗手指点大的袖珍型的饺子吃十来个,到几个,到一两个。每天晚上哥或妹妹、我轮番睡在父亲身旁照看父亲。哥妹常争着照看父亲,哥常说,他在家里时让我少操心,让我好好管我孩子,好好工作。我是照看父亲时间最少的一个,现在想来仍感到很是卑怯,我当时为何就把工作看得那样重要?!

父亲头脑清楚的时间段越来越短,在他清楚的时间里他就呼喊他自认为亲近的亲友的名字,于是我们就一个一个通知没有来过的亲友看他。父亲白天经常昏睡,晚上半夜后至凌晨两点又兴奋不已,面色潮红,口中一直说着听不懂的话。最后三天父亲吃不下了饭喝不了奶,靠几支葡萄糖度日。

父亲去世前几日一直扳着手指像在算数,去世时很平静,原本呼吸有些响声的,变得越来越微弱,趴在他身边的我们无法给他做任何事情,无法减轻任何痛苦。邻人周荣哥来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准备给你爸理发、擦身子。我们兄妹都在他的身旁,看着父亲呼吸没有了声息,眼睛是向上睁着的,静止了。

我和周荣哥抱着父亲给他理了发,我和妹妹用温热的水给他全身仔仔细细擦了两遍。母亲和我、村人给父亲一件一件穿衣服,衣服按家乡的传统从里面到外七层,白色的丝质衬衣衬裤、印有元宝图案的长袍短褂、夹衣、棉衣,这些都是母亲提前一针针缝得很细致、很合身的衣服,最外面的是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只有这件是现代派的衣服,整个衣着显得父亲是体面的离开我们的。

第二天他的孙女、外孙都期末考完了试,都从几百里、几十里外回来了,孩子们都在哭——世界上最真诚、最纯净的哭,周围除了哭声再没有了别的,哭声响成一片

过后我们在想,父亲去世前那几天,已经说不了话,可是手在算着数字,他莫不是在算还有几天他的孙辈就可以放假回家送他了。父亲走时眼是睁着的,我一遍遍给父亲说,我们家的破房,我们兄妹一定给拆了重盖。

父亲走了,带着深埋在他骨子里的孤寂,带着他的病痛,带着他的偏见和孤傲,也带走了他自己不为人知的世界。

从此我们的思念就长了腿,绵延。

娘家的新房盖起来了,成了家乡数一数二盖得精致的四合院,房屋里有父亲最显洒脱、放大了的照片。

父亲走了8年,我从此不喜欢冬天,冬天的日子太长,它让我不得不折服,不得不敬畏,不得不接纳。

亲人是什么,就是即使散居各处,知道彼此的存在而挂念,想到对方心里就感到愉快。

落日碧清静,莲唱清且闲。

终于,我不那么悲伤,可以平和地端详父亲的照片,遗憾和伤痛都随着时间化成了一种平静的温柔,我终于还是准备把这些在我脑海里时时游荡的思绪写出来,摆顺了,不让它乱窜没有了归宿。

而我的父亲,或许已经回到了他最喜欢的地方,并且变成了他最帅气年轻时的模样,他背着他的琴弦和鼓槌在山野间快步走着口里吼着秦腔。

谁有理由不这样认为他是快乐的呢?

作者简介:刘育华,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人,公务员,喜爱文字。有作品在多家媒体和网络平台刊载。

《商洛棣花古镇乡土文化研究院》

总策划:王良

总指导:贾栽凹

顾问团:贾平凹孙见喜穆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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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郭世斌

责编:王晓红雷卫东陈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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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刘建国刘朝宏贺立

主管部门:商洛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办单位:商洛棣花古镇文化研究院

灵感与墨香齐飞,妙文共青春一色,欢迎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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